沾染你是何代价。

沈赵|人间烟火(民国AU)


“山河远阔,人间烟火,无一是你,无一不是你。”

01

只需片刻升平,硝烟炮火便像是上辈子的过往。远在北平的铁蹄,便与这里更无甚关联,宅邸里关心的,只有台上戏子的婉转唱腔,织锦华服映出来的生别离,才像真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,磨人心肝。

指责的人太多了,被指责的则坐拥荣华太平。沉默的人却各有沉默的理由。

而赵云澜不知第几次从梦里惊醒,那一双不知敌我的眼睛,使他心脏发狠地叩击胸腔,直至醒来仍不舒服。

梦里情节全忘了,只余一阵槐花香。

02

今天是赵老爷子大寿,老人家古稀高寿,家里把时下最火热的戏班子请来好好热闹一番。院子里搭台,武生插旗和着鼓点翻跟斗,梨木雕花的椅子上是大小女眷,捂着帕子哎呦哎呦地看戏。

老爷子在正厅里端坐主位,屋里的热闹一点儿不比外边小,小孩子们凑成一波,由大点的打头领着,集体跪下给老太爷扣头贺寿。

老头儿脸上的皱纹很场面地堆出一个笑容,一抬手打发了大小孩子们起身,由管事妈妈领到一边派赏钱。这时候老太爷把长孙单独叫到身边来,这才有了一点太爷爷的神色,亲热地问了几句话。小孩儿也识脸色,乖巧地坐在老人腿边有模有样地答话,手上还不忘了伺候太爷爷捏腿。

时辰差不多了,宾客们也陆续进了堂贺寿。几乎都是小辈,老爷子也不用站起来,点头答他们的礼,活像一尊佛端坐在那里,等一批批人进来拜见,来来往往。

03

赵云澜顶讨厌这个场面,本来一回来就借了在外喝酒乏了的由子,倒头便睡。

——说来奇怪,赵家上下大小,多少都有点儿忌惮赵云澜。一种说法说是老头子托人算过,是天上白虎投胎的命,在他们这些凡人之上。只有一个佝偻的老仆说亲眼见过,赵大少爷掌心团着幽冥鬼火,好不吓人。当然尽可能是他老眼昏花,可一传十十传百总有些骇人。特别是最权威的老太爷,都对这位长孙溺得不像话,鲜少责备,更引人遐想了。

赵云澜算盘打得好,两眼一抹黑往床上一躺,门窗关严了,一觉到天亮,外边再烦人也和他没关系了。

偏偏不巧,又是那个经年来扰的噩梦,醒来以后心还要回味般颤一颤,愣是睡意全无。赵云澜觉没睡成,徒增了一肚子火气,干脆推开屋门,踏出去会会那帮子道貌岸然,以毒攻毒泄泄火。

赵家家大业大,受了战事干扰,仍有的是老本可以啃,登门的人自然不会少。赵云澜前脚一踏进厅里,就有个油腻的男声声情并茂地报幕。

“赵大少爷来了,我险些以为今儿要见不着了,没那个福缘。到底是我瞎琢磨,老祖宗寿辰,大少爷还能睡一天不成?”

真他妈腻歪,敢情老子进来比外边那出戏还精彩。

赵云澜侧头掏了掏耳朵,才懒洋洋转身瞧那声源。脸上尽是笑意,眼底却一点热络没有,“张老哥又玩笑了不是,我进来一句贺寿的话没说上,先让您给截个胡。也就是咱亲近,外人看了以为你挤兑我呢。”

一句话成功让那人变了颜色,随即后悔不该触这个霉头。赵云澜却是懒得再理他,向着老爷子端端正正跪了下去,扣头,“给祖父大人贺寿,孙子祝您日月昌明,松鹤长春——”

这一声中气十足,屋子里闲谈声音都静了静。老爷子这回笑到心坎里去了,赵云澜接着起身,自然往老太爷身边凑,“上回在外头,淘换到一块石头,妙在天然纹路仿佛一个福字,独留着等今儿给您献宝……”

他话说到一半愣了一下,只因在老爷子身后人群里瞧见一个人。

说一见钟情,赵云澜向来是嗤之以鼻的,可他直觉刚对上的那条视线,自打自己进屋以来一直黏在身上,可当他看回去,对方又像被灼了一般匆匆避开。

像火把摔进深渊,心猛然一沉,又不知下一刻是照亮或熄灭。

04

直到人群开始散了,赵云澜仍有些恍惚。他一个怔愣,便看见他那个一年有半年不在家的爹新纳的五姨太,搂着一个粉面戏子往房里去。

他这么一愣神,五姨太心下一慌也顿住了脚步。这下他反应过来,漫不经心地打个哈哈,全当没看见,足下一转朝别的方向去了。

赵云澜从小不爱在家里,尤其赵宅府邸深深让他不舒服,鲜少绕到这边来——已经是府里东南角了。

他适才打听,厅里四目相对的那个年轻人,是他那六岁侄子的教书先生,不知怎么也住在府里。姓沈单名巍。

说是闲逛,这就福至心灵地来了他那小侄儿的院子周围。他眉心在跳,似乎所有巧合都指向一个必然,然后他闻见了熟悉的槐花香。

院子空无一人,门虚掩,赵云澜不知自己怎么想的,推门迈进去,只一眼便知道是沈巍的院子。

西洋的玩意儿流进来,掀起时髦,他这里却一切都像是最古旧的物什。等不请自来的赵少爷,手指抚上几案,才大梦初醒般缩回手。

——这是怎么了,按说我有那个嗜好,也不至于看一眼家里养的教书先生就丢魂的地步。

赵云澜看了一眼房间,似乎不舍得走一般,抬手虚划过空气,手腕上符咒般记号亮了一亮,还未等他读探查结果,便听见身后一声轻咳。

05

赵云澜是这一世的镇魂令主。

这个身份秘辛一般,只有他自己知道。老太爷那年带着一个老仆误打误撞看到了一星半点,被赵云澜打个谎半真半假地遮回去了。他这一层身份,以此更加讳莫如深。

军阀割据,山河破碎,异国的铁骑都敢踏我国土。赵云澜守着镇魂令,倒不止和鬼怪打交道了,与那些活着的畜牲周旋,更加恶心,其中利益弯绕众多,赵云澜不得不先藏了镇魂令主这个身份,只作个普通少爷,静观其变。

镇死者之魂——那行尸走肉呢,算有魂没魂?

他仍记得,当年目睹现场的老爷子,险些颤巍巍给他跪下。得知赵云澜身负不可言说的责任之后,老太爷第一句话,居然是“求大仙庇护赵家…”

无甚可责备,亦无甚可期望。守卫疆土,不只为疆土,庇佑生灵,也不全为生灵。

06

此时赵云澜就像被钉在原地,心里暗骂了句,讪笑着转身,借此机会大大方方将沈巍纳入眼底。

“…喝多了,有点儿懵。一不小心绕到这,还擅闯了沈先生的院子,教我怎么赔罪才好。”

沈巍很奇怪。目光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,既怕碰撞,又贪婪地黏附在赵云澜身上。这眼神…与所有曾对他有所求或所谓倾慕的人都不同,隐忍下几乎要倒映出微弱月光。像一言不发的诉说,和无欲无求的执念,更像是…在此处已经等了上千年。

那一瞬间爆出的,与沈巍格格不入的情绪,立马被他压了下去。短到赵云澜以为是错觉。

沈巍一袭长衫,素白色,过于干净了,让人觉得他路过花月风景时,会吸了春色装点上去,偏生又携一副风月两不沾的漠然。

天色太暗了,屋里灯烛都熄着,赵云澜再看不真切细节,只有一树欣长身影立在他对面,久到他以为沈巍不会开口,才听见温和又客气的一句。

“无妨,赵…少爷言重了。”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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