沾染你是何代价。

舟渡|白


“凌晨四点钟,看到海棠花未眠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川端康成

01.

费渡病了。

他对自己身体机能,向来是持冷眼旁观的态度。大量的训练使得他太擅长在疼痛中保持清醒,和四平八稳修理手中的机械表毫无差别,审视调节自己身体部件的运转。

在费总曾经漠视过的人类情感里,病中的空虚脆弱,算是格外摒弃的一种。直到后来这套理论,被大张旗鼓闯进他生活的骆闻舟一通驳斥,并在一次溜门撬锁之后,甩了一套有关的意义教育。

费渡在床上靠着想起这些的时候,嘴角几不可察露出一丝笑意。手里在键盘上飞快敲打,发出最后一封邮件。

他看了一眼时间,上午十一点零四分。

02.

键盘声刚落下去,张东来的消息叮的一声进来。费渡合上电脑收起来,活动一番屈得有些麻的腿,点开了语音。

听声音还算清爽,那多半是这孙子刚从床上爬起来。

张东来张罗一番周末出去浪,并恳切地表示,自从费爷有了家室,刷脸的次数可是越来越少了。怕不是个妻管严。

费渡有些好笑地听完他絮叨,回了一句。“去不去看心情,话这么多,昨晚体验不错?”

那头儿嘿嘿乐着对昨晚的艳遇进行好大一番赞美。张局为人有待商榷,养儿子确实上心了,奈何有些用力过猛,才有了张东来这么个实力败家子。

也好,他现在这副样子,也多亏没心少肺,才能活得这么快。应该也是张局愿意见到的。

费渡陪他扯了两句,张少爷后知后觉地问费爷是不是病了,后者清了清发热且糊成一团的嗓子。

“有点儿。”

张东来夸张地嘘寒问暖,这条大呼小叫的语音没能被完完整整地播放完。手机就被费总关屏放一边了,后脑发沉,像被手握住捏紧似的疼,肩颈也被它感染又酸又紧。

他起来吞了两片药,突然有一瞬间,有点想问骆闻舟什么时候回来。

03.

人类情感是很复杂又直观的系统。

依赖感不同于怦然心动的喜欢,和不规律的荷尔蒙分泌,建立在因人而异的性格基础上,需要时间累积。

对费渡来说,依赖远比被依赖要难。

可有的人的影响,宛如藤蔓不声不响缠绕上来,还没来得及去发觉与修剪,已经茂实一片。

骆闻舟就是这个人。

潜藏已久的变化,这会儿突然见风冒头,生长得肆无忌惮,简直有平地拔起一片森林的架势,阳光透过层叠枝叶间隙投下来,晃得费渡眼皮一跳,竟要有些慌了。

费渡躺在床上,扯过被子来罩在身上。床上用品都是他不久前选的干干净净的素色,衬得当下格外安静。困意袭来的时候,他察觉凉意,迷蒙间有暖气不够的错觉,膝盖下意识弯了弯,整个人就着半蜷的姿态就这么入梦。

04.

他梦见熟悉的场景,空荡得客厅,光线充足的时候,连光都要显得苍白。往里走是他的房间,小孩被摆在过于宽大的床中央。

难得安宁的时候,他喜欢一个人盯着窗帘上的褶皱。这种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躲避,被幼小的男孩视作安宁。

直到客厅传来的响动再也无法忽略不计,碰撞声,女人隐忍过的啜泣,突然拔高的尖叫,和更为压抑的隐忍。

本能使他想要躲在被子里,可那个女人是他妈妈,心底滋生的疼痛和对自我逃避的厌恶,拽着他往反方向拉扯。

最终小男孩拉开房门走了出去,迈出了这步却迈到了若干年后一个平安夜的晚上,脖子上连围巾都有条不紊地系好,一言不发从这个平米不大但很有人烟的房子往外走。

向远处走,他一直在走,机械地迈动步子成了本能。

额头上一只手冲破了他紊乱且不安稳的梦境,他皱着眉的双眼睁开,看见了眉头皱得更深的另一张脸。

“师兄,我不走了。”

05.

“都给自己病得说胡话了。”

接到张东来小道消息赶回来的骆闻舟一愣,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,依然对爱人的现状表达了十分的不满。

费渡紧绷着的五官轮廓舒缓下来,嘴角适时抬起诚恳且柔软的笑意,带上病中的虚弱,分明要骆闻舟的怒火无从下手。

“做了个梦,后知后觉地说了句实话。”

像是怕骆闻舟反应不过来,他眨眨眼又补了一句。

“我想申请,你家的终身居住权。”

纵使身经百战如骆闻舟,还是被费渡这句话结结实实砸中了。他鲜少听见带着期许的,带着承诺意味的情话从费渡嘴里说出来。

何止是惊喜,遇见了愿意陪你恪守风平浪静的人,他却随手就能掀起一阵惊涛骇浪。

骆闻舟俯身吻了吻费渡才平下来的眉心,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。

“看表现,得刷碗。”

06.

其实感情也没那么复杂。

总有那么一瞬间,跑出了日积月累圈定下的感情阈值,带着未知与不可控,撞进了一片随时恭候你的柔软。

并没有失掉横刀立马的气魄,也有了解甲归田仍不悔的心。

凌晨四点钟,海棠花正巧也未眠。

我也爱你。

07.

家是个很神奇的地方,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,空间仿佛缩小了一半。骆闻舟带着冬天的寒气进来,周遭空气却没那么冷了。

骆队今天很不满意。

骆队今天说教格外多。

他先是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毯子来,压在费渡被子外头,又将体温计不由分说塞进费总嘴里。从“四体不勤宁可冻着也不知道多找条毯子吗”教育到“病了也不知道量体温”并恨恨地发誓,一定要一条一条扳过来。

费渡叼着温度计无从插嘴,只好笑着看他。

骆闻舟看他还在那不知轻重地笑,觉得年纪轻轻都要被这小崽子气到脱发。没好气地又补了两句。

拿出体温计一看,已经破了38℃线。

骆闻舟很想揍他,可是他不能欺负病号。

他也舍不得。

08.

骆闻舟让费渡老老实实躺着,再睡一会儿,他去做饭,想来也知道费总懒得动一定也没吃东西。

发烧的人不能吃鸡蛋海鲜之类发性的东西,不能吃太油腻,不能吃生冷辛辣。骆闻舟从冰箱冷藏室翻出上次没能用上的油麦菜清炒,又炖了蘑菇豆腐汤,仔细熬了一锅咸口粥,想了想费总口头上的毛病,大发慈悲丢了两个虾仁下去,只给他吃一个。

最后两颗虾仁都到了费渡的碗里。

厨房的香气简直是感情的调剂品。在费渡过去的人生经验里,生病期间能有这么好的食欲,堪称奇迹。

奇迹的缔造者就坐在他对面,凶巴巴地勒令骆一锅今天绝对不许上来捣乱。

费渡看着一人一猫为了摆脱食物链的地位而斗争,安静地吃掉了所有的虾仁。

09.

费渡想吃楼下的糖葫芦,想吃冰镇西瓜,想吃巧克力味的冰激凌球。

骆闻舟原来只觉得费渡有总裁毛病,什么时候添了小孩子毛病。

骆闻舟这里似乎丝毫没有病者为大的觉悟,费渡被裹成一个不太美观的球,安顿在无聊的电视节目对面,且后两项要求被拒绝,没有转圜余地那种。

骆闻舟风风火火下楼去,一会儿带着药和冰糖葫芦回来。

伺候祖宗和伺候九级残障一个过程,替他掐表,看着他吃药,连水都晾得不那么烫了放在手边。

“我爱你。”

“吃药。”

10.

生病最让费渡不满的地方就是不能接吻了。

最后还被裹成被子卷放在一边。

上一次这种待遇还是远古时代。

明天一定要好起来。

现在也只好出口撩闲止渴。

“师兄,我可能深陷泥沼,无法自拔了。”

“做梦呢吧小崽子,还想着拔,我就是深渊,明白吗?”

…怎么这话到他嘴里听着这么奇怪。

“师兄…”

“行了我知道你爱我。”

“哥…”

“叫哥也没用,今晚没戏。”

“不是,我渴,水递给我。”

“…渴着吧费总。”

“多喝水,你说的。”

“…。”

他绝对是故意的。

——
END.

白开水式温吞叙述流,没什么剧情,一个日常片段的描写。心里有一种感觉,就借着舟渡写出来了。

当成糖吃吧,比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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